古诗词
幽梦影
蝇集人面,蚊嘬人肤,不知以人为何物! 陈康畴曰:应是头陀转世,意中但求布施也。 释菌人曰:不堪道破! 张竹坡曰:此《南华》精髓也。 尤悔庵曰:正以人之血肉只堪供蝇蚊咀嚼耳。以我视之,人也;自蝇蚊视之,何异腥膻臭腐乎! 陆云士曰:集人面者,非蝇而蝇;嘬人肤者,非蚊而蚊。明知其为人也,而集之、嘬之,更不知其以人为何物!
有山林隐逸之乐而不知享者,渔樵也,农圃也,缁黄也;有园亭姬妾之乐而不能享、不善享者,富商也,大僚也。 弟木山曰:有山珍海错而不能享者,庖人也;有牙签玉轴而不能读者,蠹鱼也,书贾也。
黎举云:“欲令梅聘海棠,枨子(想是橙)臣樱桃,以芥嫁笋,但时不同耳!”予谓物各有偶,拟必于伦。今之嫁娶,殊觉未当。如梅之为物,品最清高;棠之为物,姿极妖艳。即使同时,亦不可为夫妇。不若梅聘梨花,海棠嫁杏,橼臣佛手,荔枝臣樱桃,秋海棠嫁雁来红,庶几相称耳。至若以芥嫁笋,笋如有知,必受河东狮子之累矣。 弟木山曰:余尝以芍药为牡丹后,因作贺表一通。兄曾云:“但恐芍药未必肯耳!” 石天外曰:花神有知,当以花果数升谢蹇修矣。 姜学在曰:雁来红做新郎,真个是老少年也。
五色有太过,有不及,惟黑与白无太过。 杜茶村曰:君独不闻唐有李太白乎? 江含徵曰:又不闻“玄之又玄”乎? 尤悔庵曰:知此道者,其惟弈乎!老子曰:“知其白,守其黑。”
许氏《说文》分部,有止有其部,而无所属之字者,下必注云:“凡某之属,皆从某。”赘句殊觉可笑,何不省此一句乎? 谭公子日:此独民县到任告示耳。 王司直日:此亦古史之遗。
阅《水浒传》,至鲁达打镇关西、武松打虎,因思人生必有一桩极快意事,方不枉在生一场。即不能有其事,亦须著得一种得意之书,庶几无憾耳!(如李太白有贵妃捧砚事,司马相如有文君当垆事,严子陵有足加帝腹事,王之涣、王昌龄有旗亭画壁事,王子安有顺风过江作《滕王阁序》事之类。) 张竹坡曰:此等事,必须无意中方做得来。 陆云士曰:心斋所著得意之书颇多,不止一打快活林、一打景阳冈称快意矣。 弟木山曰:兄若打中山狼,更极快意。
春风如酒,夏风如茗,秋风如烟,如姜芥。 许筠庵曰:所以“秋风客”气味狠辣。 张竹坡日:安得东风夜夜来!
冰裂纹极雅,然宜细不宜肥。若以之作窗栏,殊不耐观也。(冰裂纹须分大小,先作大冰裂,再于每大块之中作小冰裂,方佳。) 江含徵曰:此便是哥窑纹也。 靳熊封曰:“一片冰心在玉壶”,可以移赠。
鸟声之最佳者,画眉第一,黄鹂、百舌次之。然黄鹂、百舌,世未有笼而畜之者。其殆高士之俦,可闻而不可屈者耶。 江含徵曰:又有“打起黄莺儿”者,然则亦有时用他不着。 陆云士曰:“黄鹂住久浑相识,欲别频啼四五声。”来去有情,正不必笼而畜之也。
不治生产,其后必致累人;专务交游,其后必致累己。 杨圣藻曰:晨钟夕磬,发人深省。 冒巢民曰:若在我,虽累己、累人,亦所不悔。 宗子发曰:累己犹可,若累人,则不可矣。 江含徵曰:今之人未必肯受你累,还是自家稳些的好。
昔人云:“妇人识字,多致诲淫。”予谓此非识字之过也。盖识字则非无闻之人,其淫也,人易得而知耳。 张竹坡曰:此名士持身,不可不加谨也。 李若金曰:贞者识字愈贞,淫者不识字亦淫。
善读书者,无之而非书:山水亦书也,棋酒亦书也,花月亦书也;善游山水者,无之而非山水:书史亦山水也,诗酒亦山水也,花月亦山水也。 陈鹤山曰:此方是真善读书人,善游山水人。 黄交三曰:善于领会者,当作如是观。 江含徵曰:五更卧被,时有无数山水书籍在眼前胸中。 尤悔庵曰:山耶,水耶,书耶,一而二,二而三,三而一者也。 陆云士曰:妙舌如环,真慧业文人之语。
园亭之妙,在丘壑布置,不在雕绘琐屑。往往见人家园亭,屋脊墙头,雕砖镂瓦,非不穷极工巧,然未久即坏,坏后极难修葺,是何如朴素之为佳乎! 江含徵曰:世间最令人神怆者,莫如名园雅墅,一经颓废,风台月榭,埋没荆棘。故昔之贤达,有不欲置别业者。予尝过琴虞,留题名园,句有云:“而今绮砌雕栏在,剩与园丁作业钱。”盖伤之也。 弟木山曰:予尝悟作园亭与作光棍二法。园亭之善,在多回廊;光棍之恶,在能结讼。
清宵独坐,邀月言愁;良夜孤眠,呼蛩语恨。 袁士旦曰:令我百端交集。 黄孔植曰:此逆旅无聊之况,心斋亦知之乎!
官声采于舆论,豪右之口与寒乞之口俱不得其真;花案定于成心,艳媚之评与寝陋之评概恐失其实。 黄九烟曰:先师有言:“不如乡人之善者,好之;其不善者,恶之。” 李若金曰:豪右而不讲分上,寒乞而不望推恩者,亦未尝无公论。 倪永清曰:我谓众人唾骂者,其人必有可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