幽梦影
养花胆瓶,其式之高低大小,须与花相称;而色之浅深浓淡,又须与花相反。
程穆倩曰:足补袁中郎《瓶史》所未逮。
张竹坡曰:夫如此,有不甘去南枝而生香于几案之右者乎!名花心足矣。
王宓草曰:须知相反者,正欲其相称也。
春雨如恩诏,夏雨如赦书,秋雨如挽歌。
张谐石曰:我辈居恒苦饥,但愿夏雨如馒头耳。
张竹坡曰:赦书太多,亦不甚妙。
十岁为神童,二十、三十为才子,四十、五十为名臣,六十为神仙,可谓全人矣。
江含徵曰:此却不可知,盖神童原有仙骨故也,只恐中间做名臣时,堕落名利场中耳。
杨圣藻曰:人孰不想?难得有此全福!
张竹坡曰:神童、才子由于己,可能也;名臣由于君,仙由于天,不可必也。
顾天石曰:六十神仙,似乎太早。
武人不苟战,是为武中之文;文人不迂腐,是为文中之武。
梅定九曰:近日文人不迂腐者颇多,心斋亦其一也。
顾天石曰:然则心斋直谓之武夫可乎?笑笑。
王司直曰:是真文人,必不迂腐。
文人讲武事,大都纸上谈兵;武将论文章,半属道听途说。
吴街南曰:今之武将讲武事,亦属纸上谈兵;今之文人论文章,大都道听途说。
斗方止三种可存:佳诗文一也,新题目二也,精款式三也。
闵宾连日:近年斗方名士甚多,不知能入吾心斋彀中否也?
情必近于痴而始真,才必兼乎趣而始化。
陆云士曰:真情种真才子能为此言。
顾天石曰:才兼乎趣,非心斋不足当之。
尤慧珠曰:余情而痴则有之,才而趣则未能也。
凡花色之娇媚者,多不甚香;瓣之千层者,多不结实。甚矣!全才之难也!兼之者,其惟莲乎!
殷日戒曰:花、叶、根、实无所不空,亦无不适于用,莲则全有其德者也。
贯玉曰:莲花易谢,所谓有全才而无全福也。
王丹麓曰:我欲荔枝有好花,牡丹有佳实,方妙。
尤谨庸曰:全才必为人所忌,莲花故名君子。
著得一部新书,便是千秋大业;注得一部古书,允为万世宏功。
黄交三曰:世间难事,注书第一。大要于极寻常书,要看出作者苦心。
张竹坡曰:注书无难,天使人得安居无累,有可以注书之时与地为难耳。
延名师训子弟,入名山习举业,丐名士代捉刀,三者都无是处。
陈康畴曰:大抵名而已矣,好歹原未必著意。
殷日戒曰:况今之所谓名乎!
积画以成字,积字以成句,积句以成篇,谓之文。文体日增,至八股而遂止。如古文、如诗、如赋、如词、如曲、如说部、如传奇小说,皆自无而有。方其未有之时,固不料后来之有此一体也。逮既有此一体之后,又若天造地设,为世必应有之物。然自明以来,未见有创一体裁新人耳目者。遥计百年之后,必有其人,惜乎不及见耳!
陈康畴曰:天下事,从意起。山来今日既作此想,安知其来生不即为此辈翻新之士乎!惜乎今人不及知耳。
陈鹤山曰:此是先生应以创体身得度者,即现创体身而为设法。
孙恺似曰:读心斋别集,拈四子书题,以五七言韵体行之,无不入妙,叹其独绝。此则直可当先生自序也。
张竹坡曰:见及于此,是必能创之者。吾拭目以待新裁。
云映日而成霞,泉挂岩而成瀑。所托者异,而名亦因之。此友道之所以可贵也。
张竹坡曰:非日而云不映,非岩而泉不挂。此友道之所以当择也。
大家之文,吾爱之慕之,吾愿学之;名家之文,吾爱之慕之,吾不敢学之。学大家而不得,所谓“刻鹄不成尚类鹜”也;学名家而不得,则是“画虎不成反类狗”矣。
黄旧樵曰:我则异于是,最恶世之貌为大家者。
殷日戒曰:彼不曾闯其藩篱,乌能窥其阃奥!只说得隔壁话耳。
张竹坡曰:今人读得一两句名家,便自称大家矣。
由戒得定,由定得慧,勉强渐近自然;炼精化气,炼气化神,清虚有何渣滓!
袁中江曰:此二氏之学也。吾儒何独不然!
陆云士曰:《楞严经》、《参同契》精义尽涵在内。
尤悔庵曰:极平常语,然道在是矣。
南北东西,一定之位也;前后左右,无定之位也。
张竹坡曰:闻天地昼夜旋转,则此东西南北,亦无定之位也。或者天地外贮此天地者,当有一定耳。